綺程

深秋的涼意，大抵在這些天肆情施展了。目送娘親提著她越發有成就感的手編提袋出門上課，仰頭望了望墨藍的天色，星子還未上工，風，倒是吹得有點寒。聽著厝邊紗門滑動的聲音，終於知道，以往僅在後屋矮房走動，少見的鄰居爺爺，近來頻繁打照面的原因了。去和老奶奶說自個兒吃飽了，或許，也講些一天下來的瑣事？　　屋內雙手合十，唸唸有詞，微微鞠躬的身影，隔著茶色玻璃門望去，赤裸裸的感傷，還是嗆得令我鼻酸，老奶奶，走了近一個月了吧？　

數面之緣的人們功德圓滿，撒手辭世，那種哀傷，很似濃濃悽愴蒸餾後僅蒐集部分產物，心中的可惜興嘆不會太強烈，只是一股隱晦曖昧的色彩抹上心頭，不好拭淨的。誠心真意地捻過香，恭祝老奶奶一路好走，祥雲歸西。出殯當天也搞笑看待孝女白瓊過，當時，是種生死無常的嘆息。直到那天飯後閒步經過只剩老爺爺獨居的平房，木門板閃著電視的五光十色，轉念一想，其實，生命的終止，最讓人難受的是，
還在的人，如何面對熟悉的她／他，永遠不再陪伴在側的悵然？　
以前，他們兩個老伴，會鄰坐看鄉土劇，或許也一起數落劇中歹生的不是吧？

外公走得早，所有他對我特別寵溺的印象，很片段，多半由家人親戚的談話間拼湊，隱約記得，當年灰髮稀疏的他，即是臥榻在床，還是很疼我這個外孫女兒！帶我去雜貨店買糖，即使到下不了床時，也掏找零錢催我自個兒去。面對他的＂不見＂，記最清的，竟是他臨走前幾天，我擔憂的，是家族旅遊無法成行... ... 阿公... 如果知道他這不孝孫女當時這麼想，會不會原諒我呀？　　
小時候的自己，小時候的心情想法，很不合常理地沒有完整記憶，大抵約十一二歲後，才有較鮮明連貫的畫面。很難揣測當年八歲的我怎麼想，如何對一個愛我至深的親人冷情，甚至希望自己會落淚時，也沒濕眼眶？也許，是氣外公怎麼沒好好照顧身體，健健康康地等我們帶旅遊禮物回去討他歡喜吧？　　

抓張衛生紙按乾眼眶熱淚，不想嚇到旁邊利用滑鼠鍵盤跑賽車，沒見過外公老人家的弟弟。也不禁想起，這十五年來，即使子孫常伴在側，外婆會不會偶爾很想念她那個，其實不算好老公愛賭博會打某的丈夫？會不會回想吵歸吵，一間屋簷下還是有兩個人作伴的時候？我不會去問，現在的我，情緒敏感地像是補足我不記得的部分，不會帶來好心情的故事電影情節，通通不看，可能會感傷的情節，我還是別自己去勾惹吧？　沒有好或不好，專家建議的＂說出來。＂對本來就挺得過（早就挺過去）的人而言，不一定人人適用，我也無須去揭往事傷疤，滿足自己想像情節，或許外婆，一個人過得很輕鬆自在。

我只是學習到，在還能讓自己愛的人知道你愛她／他時，別羞，就勇敢把她／他抱滿懷！！
（笑，要留心別撲太大力）